“正统”画派在鸦片战争前后的历史处境(三)|何延喆

2025-03-24

文|何延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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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延喆

二、“四王派”传人的创作困境

1.困于稿本为法所役

在封建社会行将崩溃的前夜,作为被封建统治者用来装点门面的正统派画风不可避免地要走向衰微枯萎。多数画家被客观环境所左右,无力摆脱种种羁縻。他们不得不食“四王”残羹,做“四王派”残局的支撑者,使创作进一步成为交际酬对或借以谋生的手段,而大大减弱了对遣怀寄性、感兴而发或啸咏林泉、模水范山的要求和强调。

由于条件的限制,画家缺乏必要的生活体验,与名山大川渐渐疏远,徜徉于都市庭园池馆的小天地中。因此,即使有写实意识,也多被用来描绘庭园小景,若起大山大水便显得无从下手。“笔力不足以驾驭之,盖胸无丘壑故也”。于是,出现了画家为成法所役和为稿本所困的普遍现象。他们自知与造化无缘,只能将前人的笔墨程式进行搬挪拼凑,将古画、手稿或画谱中的山石、树木拆开来重新组合,甚至连“山水中屋庐桥亭及舟舆车骑”都“必须熟习古式”或“试取古画物色之”,而严禁“动以已意为之”。所以,研究画面的搭配拼组方法倒成了画家的主要功夫之一。他们将这树石在画面上搬来倒去,块块垒垒,堆砌成幅。作品从立意到完成都有一定的套路和格式。如“叠石分山”“纵横离合”“依石就树”,某处“聚密”,某处“放疏”,等等,无不以定则限之,甚至连皴纹的排列方式也有严格的规范。纵观这类山水,构图一开一合,近树远山,荒颓寂止,几乎是清一色的。工不能深入,写不能放手,不是被小构图、小趣味绳束手脚,便是堆砌得臃肿松散,无法展现氤氲万状的山川气象,内容空疏平淡,缺少活力与生气,读之有神馁气沮,索然乏味之感。

虽然表面看来“四王”传派人物众多,队伍庞大,但却都不能比伦前贤,当时的山水画家王廷周、王应绶、王湘、华翼纶、金霞起,姚廷木、陈镛,陈鼎等人对“四王”画派“精思力学”,奉为圭臬,分别被时人视为“娄水本支”“虞山真髓”“太仓正传”“得王麓台神趣”"具王晕之能兼王时敏之逸”……在江南画坛上都有过不小的声望。此外如黄钺、学王原祁,与董邦达齐名,“进呈画幅,每邀御赏”;郎标昌能比肩王学浩,“兼司农、耕烟两家之妙”;秦炳文师王鉴而“臻其胜境”;徐钺“法四王,奚冈之后称毛手”;陶淇“学王翚,一树一石无不肖似”……从他们现存的画迹来看,尽管都有一定的功力,但由于只知“肆力追摹”,在艺术表现上皆坠入前规网络之中而少有振展。就连方熏那样“名德并耀”的王派传人,“虽力殚神疲,仍为蹊径所缚,未得古人掉臂游行之乐也”。至于那些抱“四王”残趣的画家,其作品则更流于概念化、公式化,至多得王派涯涘而已。他们的画迹难以得到广泛持久的流传,身后的影响也已荡如烟云。诚如文学家赵翼(1727-1814)所谓:“不创前未有,焉传后无穷。”

2.弃广收博采 入独家门派

晚明以来,董其昌倡导的“南北宗”理论文人画家几乎无不信奉。因为南宗“裁构淳秀,出韵幽淡,为文人开山”;而北宗“风骨奇峭,挥扫躁硬,为行家建幢”。所以,作为士人(逸家)画的南宗一向被认为高于行家画的北宗。要在画坛上立足,则必须“恪守南宗衣钵”。不过,董氏及清初“四王”,虽然树立南宗、标榜门派,但他们对南宗的取法却相当广泛,临仿对象也比较众多,主张对唐、五代、宋、元、明的南宗诸家“俱宜宗之,集其大成”,其中王翚、王鉴对北宗也不绝对排斥,尤其是王翚,一向被视为熔铸南北、学力深邃的典范。然而,发展到后来,“四王”的传人们却只把着眼点集中到南宗里的极少数画家,树“正脉”、立“门风”,以为“画有正脉,须得正传,不得其传,虽步趋古法,难以名世也”。对于“正脉”以外的诸家,即使是承袭南宗体貌,也仅仅视之为步趋古法的细小旁支,如同只有做八股文才能科举入仕一样,师古也只能死守一家一派,不能广泛涉猎。画家被挤到一畦一径的狭小天地之中,不但唯正派是从,而且将审美旨趣完全限定在规范化的图式之上,大大制约了创作主体的能动作用。

王原祁的五世孙王述缙的一段叙说便是这种规范化图式的最好注脚:“画之为理,犹之天地古今,一横一竖而已。石横则树竖,树横则石竖,枝横则叶竖,云横则岭竖,坡横则山竖,崖横则泉竖,密林之下,亘以茅屋;卧石之旁,点以立苔,依类而观,大要是在。”这样的创作思路必然导致艺术生命的枯萎。王述缙的族兄应绶(1788-1841),山水得其家传,算是娄东末流中较劲者,然而从他传世的几件代表作(如南京博物院所藏《溪山图轴》)中不难看出,虽风貌酷似其先祖,但只是形模凑泊笔端而已,矩度故在,神趣茫然,徒有形表,机韵寝衰,不能引起观者的审美共鸣。那些笔墨相互类似、创作个性含混不清的大批王派传人就更难享“出蓝之誉”了,以致画路越来越贫,风尚越来越纤弱不振。

弃广求博采,人一已之学。抛开任何对立的因素,其结果只能使自家门派近亲繁殖、不断退化,进而“格形迹,蔽神明”,成为僵化的躯壳。娄东、虞山两派的末流画家都未能达到或超出“四王”的成就,他们的艺术实际上成了八股思想、复古思想合而为一的产物。难怪王原祁的信徒华翼纶(活跃于道、咸时期)也忧心忡忡地认为:“天下虽大,能画者无几人”。





编辑 │ 冯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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