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延喆
何延喆
此时,盛极一时的宫廷绘画活动也已转入低潮,皇室不再优礼挟艺以进的江南名流。有的画家为生计所迫,不得不接受都中贵戚的聘延,如上元张宝(仙槎)、丹徒顾鹤庆等都成为王府中的寄食文人。而更多的画家则不得不在经济上依附于地方的官僚士绅、富商大贾。一些地位显赫的文人或“好事者”仗恃职权和经济实力,附庸风雅,延揽书画家;许多有书画之长的文人也只好趋附权门,以致甘当清客与帮闲。更有甚者竟“终生为画估(画商)役”,贫甚而无闻。名士应幕,浪迹萍踪,是十分普遍的现象。如嘉庆时期有一位任苏松太兵备道的李味庄(廷敬),居官上海,号称“风雅主盟”,不但本人“工诗文、擅书画、能鉴赏”,而且“乐成义举,崇尚风雅,海内名流咸归之,于书画士尤多奖进”。他的职务是掌管苏、松、太地区的军需工作,是一个中饱私囊的官员。一时文人趋之若鹜,不少清寒的书画家都做了他的幕宾,或靠他的奖掖、扶植猎取社会声望,以期摆脱“潦倒风尘”和“疗贫无术”的窘境。大富豪李筠嘉(修林),靠捐纳得了个七品候补官的头衔,将许多书画名士延纳于他的私人别墅“吾园”之内,施以小恩小惠,以求得“礼贤下士”的美名。汤贻汾一生宦迹半天下,“所至无论久暂,一时名士皆乐与之游;官云上未旬月,文宴之盛亦复如是”。陈曼生任溧阳县令时“东南才艺之士麇集”;后迁淮安府同知,有的画家又随其前往,“与之相始终”。铁保(治亭)出任江南提督和两江总督时,也对游于幕下的书画家“以宾礼相加”。其余如杭州的汪孙、蒋光煦等富贵人家都有书画士充当门客。生活在道光时期的“娄东派”传人盛大士在《溪山卧游录》中说:
近世士人,沉溺于利欲之场,其作诗不过欲干求卿相,结交贵游,弋取货利,以肥其身家耳。作画亦然,初下笔时,胸中先有成算;某幅赠某达官,必不虚发;某幅赠某富翁,必得厚惠。是其鄙陋劣之见,已不可响迩,无论其必不工也,即工亦不过诗画之蠹耳。
生活的单调,经济的依赖,环境的卑污,游惰的艰辛,使得诸多寒士的情绪异常低落,以致有的文人竟耻作画者,发出“画之为技最卑” 之叹。
在这种社会风气和生活环境的制约之下,中下层文人画家大都精神空虚、思路狭窄,为“结交贵游”和“弋取货利”的动机所驱使,往往消极、被动地迎合世俗的审美心理,窒息了他们奋发进取的创作热情和变革画风的求索精神,兼之嘉道时期承雍乾以来的箝压之制,依旧文禁森严,多数士大夫“缄默故宠以保名哲”,甘愿麻木不仁地充当文化专制统治下的顺民,不敢在诗文书画创作中抒胸臆,多以懒散、冷漠而又颓唐的心态观照世界,在传统的境界、格调、韵味及近于公式化、符号化的技巧诸方面下功夫,写景咏物,点缀升平,只能苟且因循成法,没有勇气突破正统文化风尚的樊篱。著名思想家龚自珍于1825年所写《咏史》 一诗辛辣地讽刺了这种社会现象:
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此时,人才的危机已十分明显,画界稀见精英之才的诞生,一向高居不附的“四王”画派,其门楣的光辉也已黯然消褪。
编辑 │ 冯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