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延喆
四
何延喆
孙天牧
孙天牧(1911-2010),字家骧,山东莱阳人。辛亥革命老人孙墨佛之子。陈少梅得意弟子。先后执教于山西艺术学校、吉林艺术学院。中央文史馆馆员。
他虽然人道北宗较晚,但由于数年美术专业院校的学习,造型基础良好,加之兴趣、悟性和勤奋,以及老师行之有效的教法,进步非常之快。20世纪50年代以后,他又因工作需要,为北京故宫、沈阳故宫临摹复制了李成《寒鸦图》《小寒林图》、郭熙《秋山行旅图》、王诜《渔村小雪图》、马远《梅石溪凫图》、刘松年《松窗读易图》、赵伯驹《江山秋色图》等北宗名作。这可说是他得天独厚的艺术经历,从而真正进入了北宗的艺术堂奥。孙天牧真正投入自然的怀抱比他的老师晚了十年。在陈少梅过世后的几年里,他一直在传统的范畴内打拼,其间他临摹过的经典是陈少梅也没能学习过的。在山西和东北的教学生涯,更是让他有了不同于老师的艺术阅历和师法对象,那就是美术院校的国画教学和对东北山川的深入体验。英国美术史论家E.H·贡布里希认为:“没有一个能够加以塑造和矫正的图式,任何一个艺术家都不能模仿现实。”(《艺术与错觉》第五章)孙天牧的图式就是他理解和掌握的北宗符号系统,以此来驾驭千变万化世界的无限多样性。他自己称之为“古法写生”“古法图真”。“故宫名画复制完毕,吾于庚子年(1960年)任教于吉林艺术学院,其间亦是从‘师古人’向‘师造化’转变,即古法写生之际。两度复制经验,半生研究体会,余才知‘外师造化’之本意,始悟‘中得心源’之奥妙,故每每入山林,目观自然,心师造化,古法写生,终于新风呈现。推陈出新,世人器重,癸丑年(1973年)北京饭店遵周总理指示,延请李苦禅、董寿平、阿老、许麟庐、孙天牧等人作画以饰之,皆不负众望。”(《孙天牧画集·自序》)在哈尔滨所作《林峦生丽图》是他画风大变的开始,其后《汪清秋光》霜叶红于二月花》《泉声咽危石》等都是水态山容心自出、因心造境写林泉的优秀作品。可以看出,他虽然秉承了先师后期的创作思路,但却没有选择陈少梅作品中所反映的人与自然和谐的经验模式,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北宗山水的语体与现实物象接轨的重点上。他更感兴趣的是那些尚未被开发的原生态景观,充满草木闲心、荣枯随缘的潇洒。若将少梅师晚期作品同孙天牧成熟期的作品加以比较,很容易看出面貌气质的明显差异:从形式特征上看,可以兵刃作比,陈少梅用的是剑,潇洒飘逸而犀利;孙天牧虽尽学老师剑招,但却由剑入刀,沉着厚重,又不失洒脱犀利。“剑影”与“刀光”都体现了“斧劈皴”迅挥疾扫的“刹那”特质,是北宗山水的一个十分抢眼的符号标志。剑走轻灵--削、撩、斩、抹、刺,刀行刚猛-劈、捺、挑、点、斫。当然,其中的共性与差别皆有隐微处,凭直觉不难感知。
在20世纪国画发展的大潮流中,有两个不能忽视的名字--陈少梅、孙天牧,他们各自用北宗那把猛剑、利刀在山水之路上披荆斩棘,开辟了一个属于他们又属于时代的艺术天地,证明了他们在现代绘画史上的地位。
综上所述,京派山水画的阵营中,大部分画家都是以综合南北、上窥两宋、下逮元明清为主要特征的。有的先学南后学北(如秦仲文),有的南北同时起步(如吴镜汀),有的入手即北宗(如陈少梅)。由于不同的生活视野、不同的性格志趣、不同的艺术追求,各自对北宗也有不同的取用标准和诠释方式。因此,对北宗传统的发挥与表达必然存在着多义性。学习和汲取北宗,是广大山水画家艺术途程中的发现和需要。坚守和弘扬北宗,不是坚守这两个虚无的汉字,也不是与长期一贯的南宗观念一较高低,而是坚守它所代表的东西。那就是中国山水画传统技法精要中被遮蔽了的部分和其特有的审美品性和精神价值。它无疑应属于视觉文化的精华而存在。
北宗的图像样式、元素构成、内容设定、物质属性、技术习惯、终极效果是实现审美理想的要素和出发点。为此,有关南北宗的学术热潮也自然地涌现,对南北宗问题的考辩分析成果空前,对艺术实践起了重要的启示和推进作用。
自清末民初新文化运动以来,传统艺术的固有演进方式受到了强有力的挑战。作为传统艺术的北宗山水,自然也被裹挟在受冲击的范畴之内。同时还应看到,北宗山水画在西风没有袭来之前就已经被原住民冷落了近三个世纪,到京派产生的时期仍然没有彻底的改变。黄宾虹、汤涤、贺良朴、林琴南等都是信守南宗理念的学人画家。在当时北宗实际受到了内外的双重挤压。透过这一现象来看,京派画家对北宗画路的选择,除了性之所好之外,也需要一定的胆略与勇气。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山水画家面向生活是一个历史性的需要,他们不得不走出书斋画室,投身到大自然中去深入体验。北宗传统的技术性、写实性、符号的丰富性,以及操作过程中的直觉感应性,在反映真山真水和时代风貌的探索中发挥了其无可替代的作用。尤其可贵的是,这些画家都在锐意出现,无一走上守成的道路。民国期间,南北两宗已成抗衡局面。进入20世纪50年代以后,北宗山水在抒发对真山真水和反映时代感方面更加显示了其独到优势。许多画家的成功经验颇富启示性,他们不但以北宗的经验方式表现了对现实的丰富感受,也将旧有的北宗传统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历史高度。
(该文为《京派绘画学术研讨会》论文。该研讨会于2017年10月,由中国艺术研究院主办)
编辑 │ 冯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