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其峰
著名书画大家孙其峰在多年艺术实践中,善于将自己的创作经验浓缩为言简意赅的名言。如今再读,这些名言似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斗,照耀着后学者的艺术征程。余拜读其治艺名言感悟良多,特选数则和大家共享。
中国画要写出,非画出或描出。中国画和西洋画有诸多不同,就表现技法上,很大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写”出的,一个是“画”出的。西画无论油画、水彩还是素描都是“画”出来的,对于那种超级写实的作品而言,有时还是“描”出来的。西画作品尽管亦有“笔触美”,然而和中国画笔墨“写”的内涵之美迥然不同。中国画无论工笔还是写意,抑或兼工带写,乃至没骨等均以书入画,都强调“写”出来。南齐谢赫的“六法”中,第二法就提到骨法用笔的问题。一支笔用起来有很多讲究,如笔锋有正侧、藏露、顺逆、聚散、转折等不同。涉及笔法,还有勾、皴、擦、点、染、丝等不同技法,画写意要见笔,见笔才可生“笔意、笔趣”,表现不同的物象时又有运笔的提按、快慢、方圆等不同。中国画的用笔和书法一样蕴含笔迹的抽象美,如“屋漏痕”“锥画沙”“折钗股”“惊蛇入草”“飞鸟出林”或“高山坠石”等意象美,所写出的每根线条都是有生气的,还要做到畅而不滑、涩而不滞等。
举一反三。“举一反三”法,是孙其峰在长期教学实践中总结出的成功习艺的好方法。世间花鸟千万种,运用“举一反三”法研习便可化复杂为简约,他常比喻说:“木匠师傅教徒弟做一个方凳,剖析了一个角,其余三个角还须唠叨吗?”他把花的表现技法归纳为有限的几个类型,如梅花型、牡丹型、荷花型、萱草型,在某一类型中又选出一种,这叫“举一”,对这“一”再深钻细研。如老干如何用笔表现其苍,新枝怎样用笔墨写出其润,花冠的结构特征及其正、反、侧在不同视角的形态特点,以及表现上采用双钩还是点厾等不同技法,还有花蕾的含苞与欲放、花蕊的聚与散等,把花的自然生长规律和在艺术表现上“心象”的再造等种种默记于心,并能表现于手。然后就是“反三”了,将其他属这一类型的花稍加变化就能迎刃而解。画鸟也是一样,把鸟从造型上分成山鹊、鹰、鸭、鸡、鹤、其他小鸟等6大类型,先选取某一类型中之一,即“举一”研习,将同一类中的其他鸟稍加变化,便可掌握其法。这种“举一反三”法,“举一”就是把“一”搞深弄透,“反三”则是在触类旁通的过程中加深认识,领悟艺术真谛,在有限的时间内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习画法同时尚须知画理。初学者习画多重“画法”而轻“画理”。孙其峰云:“‘法’说的是当然,而‘理’讲的是所以然,一理贯众法,多法才能悟得一理。”在学画法的同时又晓画理,才能做到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一通百通。还有“法无定法”,从无法到有法后还须复归无法,破法而出,独辟蹊径,自出手眼,立自家之法,方可有所建树。
不求形似、不离形似、貌离神合、似非而是(治艺十六字诀)。形与神之间的关系是既对立又统一的,形是外壳,神是内核。这在中国文化历史的长河中,始终为历代理论家所关注。先秦《荀子·天论》中强调“形”,言“形具而神生”;东汉桓谭提出“精神居形体,犹火之然(燃)烛矣,烛无,火亦不能独行于虚空”,用烛火比喻形与神的依存关系;到了东晋,顾恺之提出“以形写神”“迁想妙得”和“形神兼备”的“形神论”;宋以后文人画兴起,又转向以神统形、神韵为尚;明清时期,在强调神的同时亦有贬低形似者,少有提及不离形似的。而孙其峰的“治艺十六字诀”,对形与神的关系又作出了新的诠释,他在强调神似的同时特别提出了“不离形似”的主张,这就避免了根本不要“形”而空谈“神”的虚无主义倾向。
知足,知不足,不知足(八字诀)。孙其峰用隶书书写的这8个字被镶嵌在一个小镜框中,悬挂在他的“紫藤苑”居室中,同时还挂有几张其信手拈来的小品,这些小品常换常新,而这“八字诀”则长时间悬挂,多年不变,原来这是他的座右铭。“知足”两字是说对待生活的态度要简朴,吃饱穿暖就“知足”了,不比某某住豪宅、开豪车,不追求奢华。“知不足”是指要知道自己的不足。他曾说:“在年轻的时候,(我)读书太少,现在老了想再补课,读了以后记不住了。”还说:“在隶书的探索上,将汉碑的沉雄融入汉简的灵动,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是步子太小了,如果步子再大一些会更好。”虽然获得了“兰亭奖”,但他还是不满足。“不知足”是指学海无涯、聚沙成塔,在学术上要永不停步。这“八字诀”是说给他自己的,亦适用于每个在艺术征程上的后学者。
有意以处之,无意以出之。“中发心源”,当画家生发了灵感,先立意,画什么,怎么画,表现怎样的情趣。有了腹稿,这些都是画家主观上有意而为之。至于动笔以后心到笔随,尽情挥写,亦属有意为之之列,此时如过于刻意则会显得刻板、做作、不自然。佳作应是浑然天成,无人为雕凿之气,给读者以“若似无意”之快感。这点有如郑板桥画竹,当他有了眼中之竹、胸中之竹后,接着,手中之竹便随势生发,有如天马行空,自然洒脱、自然而然,乃然也。
粗活细收拾,细活粗收拾。作画一般有最后收拾的阶段,如画大写意画,有大胆落墨、细心收拾之说,即在用“情”挥写后还有一个用“理智”调整的过程。粗与细是一对矛盾,粗画是以粗犷为基调的,如果画得过于粗,就会显得粗糙;细画则是以工细为基调的,如果过于工细,就会生“腻”而缺乏骨气,即“太柔则靡,太刚则折”。比如用数笔泼出的芭蕉,在收拾阶段加画一只精细的草虫;画工细花卉,在收拾阶段加画粗笔枝干和苔点等,粗中有细,细中有粗,以细济粗,或以粗托细,相辅相成,在视觉上打破单调感,在统一中又有变化,可得佳境矣。(附图为孙其峰画作)
编辑 │ 冯冬
来源 │ 中国书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