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的临古绘画与其“画无新旧”观(一)

2024-06-08


文|戢 范


1920 年由金城、周肇祥和陈师曾共同发起成立的中国画学研究会,针对“风行西画,古法浸湮”的时风,提出“精研古法、博采(择)新知”的办会宗旨。这一宗旨也是民国初年北京传统派画家共同的艺术主张,即希望通过临摹研工古代经典绘画,促进中国画在当代的发展。金城在画会的教学过程中又具体提出“画无新旧”说,为传统派的艺术主张。提供理论和实践依据。近年来,学界对金城的“画无新旧’绘画观念的研讨渐多,主要集中在这一观念产生的原因及意义上。如杭春晓 2012 年发表《民初“画无新旧”辩》一文。将民国初年画学新旧问题的论述追溯至黄宾虹。文章在对比金城和黄宾虹新旧观的异同时,也从两人所处的时代背景出发探讨其产生的原因。[1]然而,目前的研究都较少与金城的绘画实践联系起来,也没有关注到金城绘画观念来源问题。本文以金城绘画实践中较为特别的临古绘画为考察对象,通过分析这类绘画的临摹方法及其观念意识,讨论金城绘画思想与绘画创作的关系。在此基础上也想对金城“画无新旧”观的来源问题做初步的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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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


杭春晓将金城仿古绘画的临摹形式分为三类:一是意临。二是背临。三是对临。意临不追求忠实原作,只取意似。绘画创作中借鉴古人的绘画风格、元素或者空间结构,金城自题中通常写为“仿”或“抚”,如《仿唐寅听泉图》(图1)模仿明代唐寅的设色及笔意。而《写柳永词意图》(图2)雾气中的树木与岸边柳树明显受到赵令穰的《湖庄清夏图》影响。背临是在无原本对照的情况下,凭记忆还原原本。杭春晓认为这类临摹介于对临和意临之间,就对金城仿马远《山围古木图》的分析可见,因有原本的临摹经验,金城背临本整体上能做到与原本大致一致。对临则强调完全忠实原本,表现为从尺幅、构图、笔墨、设色、题跋款识到形制都作精准的临摹,呈现如同复制般的效果。[2]1914 年《临李山〈风雪杉松图〉》卷(图3)和1920年的《仿恽寿平花卉》册(图4)图绘模式与题跋等文字皆准确模仿原本,完全看不到金城的笔墨特点。不过,金城临本也会通过自题并以自己的印章替换原印的方式与原本相区别,恐有防止后人混淆或为牟利者所利用的考虑。如《临李山〈风雪杉松图〉》卷署款“金李山风雪杉松图岁甲寅金城临”,李山款识下置换成自己的印“经郛临古”。《仿恽寿平花卉》册末开自题“庚申十月十二月吴兴金城临”,钤印“北楼摹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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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


对临原作是意临和背临的基础。金城绘画无师承,初学画即从临墓入手“偶假古人卷册临摹,颇有乱真之概”[3]。因为他认为学画一定要研究古人成法,否则“徒自多费心力,而无能成功”[4]。金城图和文字同摹的形式在他仕清期间(1905-1912)所作的《临新罗山人山水》卷(1908)中已有显现。[5] 但如以“复制”的标准来衡量,此作不及《临李山〈风雪杉松图〉》卷。那么,如何能达到复制式的效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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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


金城在 1917 年《临董其昌宋元人画》册上题云:“城幸获审观,窃不自揣,对临一过。尘世纷迁,经年始成”。[6]此册被姻亲庞莱臣评价为“形神皆肖,几可乱真”[7]但怎么个“对临”法?金城没有说明。现代研究者通常按字面意思将“对临”笼统解释为对照原作临摹。而据宋代张世南《游宦纪闻》,传统书画临摹方法有临、摹、硬黄和响榻四种 :

临,谓置纸在旁,观其大小浓淡形势而学之,若临渊之临。

摹,谓以薄纸覆上,随其曲折婉转用笔,曰摹。硬黄,谓置纸热熨斗上,以黄蜡涂匀,俨如枕角,毫厘必见。响榻,谓以纸覆其上,就明窗牖间,映光摹之。[8]张世南所说的“临”类似我们理解的“对临”,但这种方式只仿大意,故更像是“意临”。“摹”和“响榻”系在原作上覆盖薄纸或处理过的透光好的纸,映光而画。“硬黄”类似墨稿落粉的榻临,主要用于临摹书法。显然,后三种方式的临摹都可以做到肖似原作,尤其是“硬黄、响榻”,多用于书画家留存粉本及古董商作伪。推测金城早期临古作,如《临新罗山人山水》卷使用“响榻”法的可能性更大。民国时期因为摄影术及珂罗版印刷技术的传入,金城除对临原本外也有作品照片。据信他曾让学生与照相馆联系,拍摄了一些故宫及私人收藏的历代名作,扩成大幅照片,参照原作反复临摹。[9] 但需要指出的是,传统临摹方法受到材料和技术手段的限制,在还原图像细节上恐难以达到复制式的效果。

马叙伦在 1949 年出版的《石屋续瀋》一书披露金城使用了非传统的临摹方法:

昔金拱北负画名,尤擅临摹;然其临摹也,乃制一桌,以两层玻璃为面,而夹古画于其中,玻璃面下安电灯焉,以此毫厘毕肖,而拱北于五色又求精选,故见者以为真。然拱北自出手者遂无一可观,盖皆影堂之类也。[10]

虽然近人认为马氏此说纯属臆想附会,以讹传讹。[11]

不过,马叙伦并非唯一的披露者,此事也见于张大千弟子巢章甫的《海天楼艺话》。但最早实可追溯到 1930 年《东方杂志》第二十七卷刊登署名“小蝶”的《树石谱》一文:

近人金拱北专工摹古,室有玻璃案,中藏电炬。每得古绢本,辄就案描映毫发无爽,酷似则酷似矣,其如流品何? [12]

马叙伦曾任《东方杂志》编辑,他对这件事的了解大概来源于这篇文章。推测文章作者“小蝶”即陈小蝶,后改名陈定山,民国时期上海鉴藏家兼美术史家,1935年被故宫博物院聘为伦敦中国艺术展览会的十一名审察委员之一,曾将金城比喻为“北平广大教主”。陈小蝶的说法应还是有一定的根据。利用电灯和玻璃柜临摹的原理与响榻法相同,但临摹的清晰度显然远高于后者。因此也能明白金城为什么要将照片扩成大幅,显然便于做原尺寸精细的描摹。










来源 │ 中国美术

编辑 │ 冯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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